带着味蕾旅行远在非洲的日子1

 

在中国,但凡“大家”者,必博学广通,不仅琴棋书画,甚至美食烹饪也是有极深造诣。好的厨师和美食家都是艺术家,可遇不可求,如高山流水,英雄相惜。虽说中国人食不厌精,但到极致处,却是清汤淡菜中得九转回味之隽永。做菜、吃菜亦如做人,必要心地纯净,领悟到“天真”之道,方可登境。汉语中有个词叫“口福”,似乎吃到嘴里才是幸福。所以中国人总在应酬,这种社交不同于西洋人的舞会派对,不是清谈,一律是吃,干货满满地吃。于是吃了几千年,长腿的除了桌子,带毛的除了枕头(英语谚语),万物皆可餐之。更有奢靡不堪者,竟想出化金箔为粉齑,关了大灯,任食客看金粉簌簌如雪,飘落在吃食上,然后灯亮处,举箸如林,大快朵颐。太“暴飨天物”啊!生平最不爱赴宴,察言观色,耳听八方,心思全然不在食物上,是对食物的大不敬,纵是名馔佳肴,也觉索味。还不及盛宴后,街边排挡,敞开领口,就着盐水毛豆喝扎啤来得爽利。吃不在精,更要在那份心情,事隔多年,依然难忘曾经野外出队归来,如野人一般的一男二女温文尔雅地消耗掉麻小三百只,还意犹未尽的气魄;或是挚友来京时曾一同雨中胡同游,泡脚发汗后,一顿川味火锅的过瘾。刚工作时,有一阵子痴迷厨艺,每每学得新菜,必邀同事好友鉴赏品评,随后也渐渐有小名气,渐渐有小心得。再往后,更加归于恬淡,领悟到一叶一花,只有烹法得当,方可还原其妙不可言之本味。几片手撕包菜,两三个干红椒,爆火脆炒,断生时立刻离火,一撮盐,几滴生抽,焉能说不敌熊掌鱼翅。后来走出国门,行走天下,且行且吃,方知世间美食乃异曲同工。食材本性为尊,做工次之,实为食之真谛。

不过中国菜吃了这许多年,初到国外胃口还颇不适应西餐。记得十几年前往新西兰游学时,房东老夫妇本来就饮食清淡节俭,因为我的到来还特意地东方情调了一番。他们的米饭,就是在开水锅中煮个半熟,然后用笊篱捞出,再在凉水下冲散;西兰花,胡萝卜也是开水中煮出来撒上盐就是他们印象中的中国炒菜。可是我还是在吃了这样三顿饭后,揭竿而起,彻底革了厨房的命。自己掌勺,在那个美丽的开放式厨房闹了个人仰马翻,虽然两位老人生平第一次吃到“AMAZING"的松鼠鱼,糖醋里脊,烧茄子和新疆炒片,但是我的烹饪还是像一场战斗,我这边烈火烹炒好不热闹,老太太那里又是开窗,又是换气,就差叫救火车前来待命了。西餐讲究仪式感,一点剩菜叶子也要叮叮当当一堆物件,慢条斯理的享用,所以老外很难理解中国人,为什么要花费几个小时做顿饭,然后吃起来风卷残云,不消半个钟头?西餐美则美矣,但是矫情的成分更大,而且太缺乏想象力和内在美,殊不知中国人虽然没获得过诺贝尔化学奖,但绝对深谙不同的配伍,火候和作料会带来多么神奇的化学反应。在国外教我的外国学生做最简单的中国菜,包饺子,做汤圆,他们也要一遍又一遍地大呼小叫:“AmazingMagic(神奇的魔法)!”早习惯了洋人的大惊小怪,虽然面上不露声色,但还是心底涌起小小的自豪感。

以前看探索频道,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每年雨季结束前,原始丛林里的非洲人民在每年蚂蚁飞出巢穴繁殖的那一天,捕捉来大量的蚂蚁,烤干,用箩筛掉翅膀,像吃瓜子仁一般的大口补充蛋白。来到非洲一看,这里的饮食,不消说什么形式和味觉的统一了。绝大多数人,每天有三餐饭吃都是个梦想。第一天来时赶上午餐时间,七扭八拐的绕到一个大银行的内部餐厅吃饭。和世界各地一样,银行业也是让普通人眼疼的暴利行业。银行职员们各个西服笔挺,金表袖扣,神态倨傲。坐下来,这里先自幻想着和有钱人一起吃饭的好处,那边已经毫无概念的“被”点了餐,然后就是每人一小塑料盆清水,和一瓶洗洁精端了上来,怎么吃饭前还要自助刷碗?对面桌上的一位绅士看出我们的困惑,就优雅地卷起右手衣袖,伸入水中,再倒一点洗洁精洗净手指,难道…………?果然,一会儿端上一小盆浓浓的红汤,似乎还躺着一段鱼的尸体,另外一碟中是一个形似馒头,却像年糕一样白白黏黏的东西,绅士伸出右手(在非洲切记右手为尊,吃饭握手,待人接物万不可用左手)揪下一小块,用拇指加食指、中指熟练地搓成一个圆棒状,另两个手指则翘起成兰花状,然后圆棒一头探进汤里,点三点,这时嘴就要恰到好处的伸到汤盆边,正好接到蘸了浓汤的圆棒还有那三个手指,这样汤汁才不会洒到挺刮的衣服上。上等的吃法是吃的同时还要不着痕迹的连三个手指也要嘬干净,然后重复。在印度和东南亚也有用手抓饭吃的习俗,可主要是固体食物,而且那样做也只是为了将食物的味道充分混合,彼此渗透。这么多年我都没敢尝试这种吃法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怕手脏,而是深怕自己不谙此道,弄得汤汤洒洒的不说,万一忙乱中把手指头咬下一块儿来,岂不扫兴?当一大坨面团被分成无数个小棍棍被消灭掉后,再要把手重新探进那个水盆,用洗洁精洗净,捎带着连嘴也要揩净的。啧啧啧,简直满满的仪式感。

碳水化合物加肉类,是当地菜单永恒的主题,而此地人似乎也并不关心日常膳食中维生素的重要性。刚才蘸汤吃的主食称为FUFU,做法很像我们朝鲜族的打糕,一个大木臼,一个木杵,一人打,一人揉,将煮熟的木薯或者芭蕉,一下一下打成年糕状。而浓汤的成分基本就是鸡汤或者羊汤里混合了煮散了的花生。虽然吃法不雅,不过味道倒还不错,只是一人份的量也是惊人的,加之高热量还不易消化,通常我们两人分吃仍感到胃胀如鼓。

在当地无肉不欢,而最流行的就是炸鸡和鱼干。炸鸡炒饭好比我们的饺子,乃是重大节日,宴请的当家菜。有一年,我们房东的长辈过世,于是封了门前的大道,搭了丧棚,摆满了塑料椅子,一人多高的大音箱,放着震耳的音乐,来宾随到随坐,等人差不多到齐后就是宗教仪式,不似中国要区分喜丧、哭丧,人们一律表情快乐,欢歌狂饮,通宵达旦,饮品无非是啤酒,可乐,而食物就是一盘炸鸡炒饭。喜宴亦如此,新人在教堂举行完宗教仪式后,不去餐厅,也没有圆桌,人们就手坐在草坪上的椅子上,一人一碟子炸鸡炒饭,边啃炸鸡,边用油手抛出飞吻,送去对新人的殷殷祝福。还有一种炒饭叫杰劳夫炒饭,实际是先用番茄、番茄酱加酱油炒熟加水,再放生米进去煮出来的。颜色绛红,很有特点(我现在再看时,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最近抖音挺火的网红米饭么?原来十几年前我都和它这么近距离过)。只是无论哪种炒饭,必定要配辣酱,各家餐馆均有独到配方,但腥辣有余,远不及中国辣酱来得醇香绵长。尽管现在冰箱已普及,虽然临海而居,吃鱼仍传承古法,以晒过的干鱼和炸鱼为主。当地人最爱吃的一种面食肯奇,是玉米面发酵后,包在苞米叶中蒸熟,其气味颇似老北京的豆汁,酸酸臭臭,我们从来敬而远之,而当地人却趋之若鹜,还要佐以晒干的小咸鱼,和腥红的辣酱。无分贵贱,妇孺皆喜之。市场里,常有这样流动的餐厅:一妇女头顶一大铝盆,内有主食,肉汁,还有咸鱼和辣酱,再臂挎一个小塑料桶内装有塑料餐盘和匙等餐具。招手即停,丰俭由人,所以常见市场中的苦力们,干完体力活,围坐阴凉处,一人一匙,和平分享一碟米饭或者肯奇面团。白人家从来不吃这个,但是每天买来给家养的宠物狗吃,据说比干狗粮更受狗儿的喜爱。我比较能接受的是一种用黑豆、红豆做的米饭,称之瓦齐,有豆有米,还有咸鱼肉,虽说味道浓烈,不过营养丰富,可以抗时候。还有一种东西,初见时令我瞠目结舌,就是牛皮,在我的印象中,这是做皮鞋和皮带的原料,如今琥珀色的厚皮打着卷儿,泡在酱黄色的汤中,看看厚度约有一厘米,很是怀疑牙齿的咬合力是否足够把它撕开。直到一次到当地朋友家做客,富丽堂皇的餐厅,赫然见每人面前一盘酱色的牛皮浸在汤汁中,配着FUFU面团,别人一面用手,一面谈笑风生,我挥舞刀叉,连割带锯的,可牛皮毫发无伤。朋友悄悄暗示我试试用手,一试果然大有进展,祖宗留下的犬齿派上用场,轻松把牛皮撕成细丝,蘸着汤汁,居然味道浓郁,嚼劲十足,远非猪蹄、肘子可比拟的。自此后,我到处打听民间擅长此菜的小店,只是到现在都没记住它拗口的名字,每次去都是连比划带描述,所以后来很多当地餐厅的侍应生都知道附近有个入乡随俗的老外专爱吃cowskin(牛皮)了。

非洲毗邻赤道,植被繁茂,理应物产丰富,可却是地球上饥饿人口比例最高的大陆。按照我的开中餐馆的朋友老伍的话说,上帝给了非洲最富庶的土地,最适宜的气候,甚至连地震、飓风等自然灾害也鲜有光临,一年一年温润和煦。可恰恰正是过于安适的自然条件,非洲人几千年来甚至连个轮子都没有发明出来。这里的菠萝绿皮白瓤,无需泡盐水,就已经甜如蜜,不倒牙;香蕉也是枝头熟透了才采割下来,哪似国内的,都是青香蕉在冷库里吹乙烯捂熟的。初来时,惊诧于削好的木瓜,便宜的如同白送,等时间长了才知道,直愣愣的无主的木瓜树比比皆是,终年都嘀哩嘟噜挂满果实。街上走累了,就到路口椰子摊上,挑个嫩点的椰子,劈开个盖儿,喝了椰汁,然后伙计用砍刀将椰壳一劈两半,再剜下一个椰壳薄硬片,用来蒯着吃里面一层白嫩的椰蓉。坐车渴了,车窗外头顶客顶着新鲜的橙子。细细削去了外面的油皮,吃时,也是顶上开盖儿,用手揉搓后攥出里面丰厚的果浆吸之,然后嘬完水的皮核就地丢掉,很快会有散养的小山羊来干巴巴地咀嚼。当地人很多养了这样体型比狗还小的山羊,一任它们如同流浪狗一般沿着街道寻食。有时自家大门没关好,就会有羊群偷潜进来啃咬花树的叶子,翻找垃圾桶。有时看着怀孕的母羊四个小细腿撑着一个庞大的腹部,一脸茫然地嚼着一个装过食物的黑胶袋,她一定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未来,有着麻木的无奈和悲哀。

游走四方,虽然一直秉持的是入乡随俗,但相比其他其他国家侨民,中国人在饮食方面的适应性最弱,任时光荏苒,最难忘的依旧家乡的味道。中国人从不亏待胃,只有胃妥贴了,精神才是踏实、有归属的。有段时间独居,一日,运动罢懒懒洋洋连饭也没吃,倚在沙发上看国内连续剧,电视里合家融融的包饺子,突然不可遏制想吃饺子,于是晚上十点半,一个人和面,剁菜,化肉馅儿,忙活到快午夜,看着二十多个圆滚滚的饺子,像小猪一样支着耳朵,静静等待,竟然幸福地有种除夕夜家的味道。当然侨居异乡,也有颇多机会领略了地道法餐的情调,家常泰餐的清爽,印度小食的浓郁,现场寿司的鲜美,还有意大利海鲜私房菜的热烈奔放。也时常煞有介事地出没于各个高档酒店的自助餐厅,不菲的价格,牡蛎、三文鱼、龙虾色色鲜活。可是斯斯文文久了,也难免有时会别扭不自在,非要开车东摸西拐地找到偏僻简陋的中餐馆。暄软的大馒头,吃得满头汗的蒜苗炒腊肉,油汪汪的卤牛肉、拌耳丝,想来这是身上潜伏着水浒后人的豪爽基因,走到哪里,都要定时提醒,以定位我们的归属方位。所以这也是为何在世界每个角落,都有大大小小的中国超市、中餐厅。现在适逢年节,也有了月饼、粽子、饺子售卖,得之不易,更显珍贵。当国内亲人忙着张罗,走亲串友,采购应酬,而疲惫抱怨时,我们反倒只想守着这一点点馋口,开始追思怀想起那曾经的遥远回忆,嘴里不禁就溢满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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